方小兰想把羽毛般的闲话编织成翅膀

第13期

讲故事/七月

配    图/网络

编    辑/王如玉

千叶树/点蓝字加关注

那时候长虹广告公司还在叶挺路上，听很多人说起过，公司楼下东面的墙上有一整面玻璃橱窗，里面展示的大多是本地漂亮姑娘的各种姿势的艺术写真。

那时候同事姐妹间吵架，有一方会解恨似的冲对方嚷嚷，你臭美个屁啊，有本事把照片挂到长虹去撒。

方小兰的照片就挂了好些年。

最早的时候，方小兰还是一家厂子的普通工人，大概是因为长得标致，性格又活泼，做事情也是有热情和认真的，就七拐八弯地调了岗位，又换了单位，最后出人意料地进了一家国营大公司。

当然这之间也伴随了不少闲话，传来传去的成了江湖段子。

方小兰从来不去解释，好像她对此早有准备似的，坦然并且快乐地接受了各种安排，也享受着这些改变带给她的种种快乐。

流言就是从那时候开始，羽毛一样地粘了她一身。她或许一直试图要把这些羽毛编织成一副翅膀，飞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。

直到最后的那些天里，躺在县人医的方小兰也想不清楚，自己短促的一生到底算不算成功？死神黑沉着看不见的脸，就坐在她的病床边上，她来不及去想太多了，呼吸越来越艰难，疼痛加剧，直至麻木，她的生命在40出头上嘎然划上了句号，圈住的是她的不甘。还有些什么呢？我们无从知晓。

那些天里，闻讯赶去探望她的朋友们都被果断地拦在了病房门外。方小兰的家人婉转又固执地表达了谢意，请务必尊重小兰的意愿，她不想让朋友们看到她的被疾病折磨后急剧衰败的容貌。她希望大家记住的依然是那个阳光美丽的女子。

生命的最后几年，方小兰肯定对自已走过来的道路有过无数次的回望，想起不同阶段的绰号，她甚至忍不住也笑了。

上学的那些年，大人和同学都叫她洋娃娃，工作以后同事和领导喊她大美人。朋友们大呼小叫的就两个字方美。同学和同事中暗恋过追求过她的人不少呢，偷偷塞过寄过写了几句话的纸条，或者洋洋洒洒好几张信纸，他们害羞却又大胆地称她是天使。爱人当年才认识时叫她是我最心爱的姑娘，小儿子在作文里说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。当然也有不好听的，甚至是含着侮辱和恶意的，但是现在她决定原谅他们了，她宁愿相信他们更多的，其实只是出于羡慕嫉妒恨吧。

不是吗？曾经有很多年，我们会在各种场合有意无意地听到有人说起方小兰。也很有一些人宣称和她是朋友，假装很随意地提及，前天打牌时，方小兰一吃三赢了不少，天亮时请我们去大昌路外婆家吃了长鱼面；上一周的聚会歌才唱了几首，她接了个电话就走了，害得我埋了单。

听上去方小兰是个热情大方甚至有些单纯的女人。她是时尚的，也是热心的，我们对她的认知几乎都是从各种闲言碎语里拼凑起来的。

比如听说她后来在做生意，听说她的义气和豪爽，听说她有着幸福的家庭和可爱的孩子。还说她照顾着邻里老人接济过困难人家，也常去陪结对的孤儿过上几天。真真假假无从分辨。

这一切基本就是我们希望一位普通的值得尊敬和祝福的朋友，所能拥有的全部了。

真实的方小兰离我们是遥远的，我们其实常年是看不到她的，之所以感觉熟悉，是因为她的名字常常被人提起。

许多人记得的，也许还是很多年前在长虹公司的玻璃窗里，灿烂地笑着的方小兰。那时候她多年轻啊，透明的厚厚的窗玻璃，依然挡不住她洋溢在脸上的青春气息，清亮的眼眸里，荡漾着对即将展开的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。

我们差不多可以一厢情愿地揣测，在此后的许多个时刻，方小兰自己会不会希望，一切如果能够回到那里，重新开始，该有多好。

从那里出发，她将遇见以更多的善意对待她的朋友和路人，遇见值得她以更多的真诚与热情投身进去的工作和事业。哪怕只是做一个平淡简单的人，在深深的巷子里安着温暖的家，而方小兰的名字，只是在亲友们的嘴上呼来唤去，像一片羽毛，洁白的，轻柔的，舒缓地落在她小小的心上。

2016-3-9